“和”比“同”境界更高 - 江迅/香港《亞洲週刊》資深特派員 (香港) - 主題論壇

“和”比“同”境界更高

江迅/香港《亞洲週刊》資深特派員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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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老子的這句話，是看了台灣紀錄片《街舞狂潮》後一再品味的：能戰勝別人的，只是有力而已；能戰勝自己的，才是真正強大。影片的主角彭英倫（阿倫）也說，“最難的，是要戰勝自己”。這部影片於2月19日在香港公映。之前，受香港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主任羅智成邀請，在香港參加了首映式，與阿倫面聚，他說，香港活動結束後，他會去深圳富士康公司看望一眾員工朋友敘舊。

今年36歲的阿倫，台中人，少年時在街頭混混，17歲接觸街舞，找到人生目標。10多年來始終推動街舞，透過街舞推進公益活動，被台灣人稱為“街舞鬥士”。過去的一年，台灣鴻海集團屬下深圳富士康公司，接連發生10多起員工自殺事件而震驚全球，員工與管理層關係緊張。5月底的一天，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夫人曾馨瑩給他電話，問他是否願意幫個忙，去深圳富士康教員工跳舞，為年輕人減壓。曾馨瑩是阿倫朋友，也是舞蹈教師，他二話沒說，答應了，“要讓富士康學員找回笑容，找到人生目標”。

半年後，舞蹈執教結束，“富士康街舞團”的員工學員，對阿倫依依不捨，紛紛在網上留言：“跟著阿倫老師舞動，令枯燥的打工生活有了一絲樂趣，老師帶來的是笑聲”，“阿倫老師希望我們聚同化異，建立快樂健康工作環境”，“阿倫哥說得對，要學會與公司管理層求同存異”……

“聚同化異”？“求同存異”？求大同，存小異，聚大同，化小異，這是人生的大哲學。同中存異，異中求同，尋求共同之處，保留不同分歧。求同，是一種希望、一眾企盼，冀求，未必一定能得到；聚同，匯合已具有的共識。“聚同化異” 是“求同存異”的昇華。

當下的台灣政壇，“同”與“異”，“和”與“同”成了話題熱點。事緣，民進黨主席蔡英文拋出“和而不同，和而求同”的兩岸關係新論述。對這八個字，有人覺得“霧煞煞”，有人覺得“太深奧”，讓人難以捉摸。說到兩岸關係，中共領導人胡錦濤幾年前就提出“求同存異”，前不久北京國務院台辦主任王毅提出“聚同化異”，其實都不如蔡英文聲稱的所謂“和而不同”、“和而求同”來的深刻。

“和”，這一概念是與金木水火土五行說一起產生的。古人認為“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生百物”（《國語‧鄭語》）。和，萬物得以生成之道。鄭桓公曾問史伯，周朝衰落的原因何在。史伯認為是周王“去和而取同”，即去“和”取“同”，才導致衰落和滅亡。

史伯回答桓公說：“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這裡，“和”是將性質不同甚至相反的事物安排在一起，“同”是將無差別的事物湊合在一起，史伯提出“以他平他”的方法，把相異的東西有機結合，就能產生新事物，若是相同的東西相加，那就太單一而沒有發展了，就會犯“以同裨同”的錯誤。

歷史上多有記載，曾子則把“和”比作燒湯（《左傳‧昭公二十年》），要以他物來補自己不足，把太多太猛的方面減弱一些，這才有“和”的境界；“萬物負陰而抱陽，冲氣以為和。”（《老子》），這句話則直接指出陰陽相衝為和，指出“和”是矛盾雙方的對立統一；孔子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和而不同”是指要承認差異、矛盾，在差異的基礎上形成的“和”，才能產生新事物；如一味求“同”，反使事物衰竭。

因此，可以說，如過分強調和片面追求“同”，事物非但無法發展，反而會走向衰敗，要承認有“不同”，並在“不同”基礎上形成“和”，才能令事物得到發展。善於處理好“異”，承認“異”，不去“異”的基礎上達到一種“和”。這個“和”與“同”有不一樣的含義，“同”是一致，“和”是和諧，因此是“和而不同”，是一種最高境界。“和”必須與中庸相聯繫，才能更好把握這種傳統思維。建立在中庸基礎上的“和”，是重視對立面的不同即鬥爭的“和”，是以鬥爭性作為自己存在前提的“和”。

蔡英文“與時俱進”提出“和而不同，和而求同”八個字，是民進黨在兩岸關係定位的困境中，尋求突破的一次試探。不過，從蔡英文的前後釋義看，她把“和”理解為“和平”，追求“和平穩定的關係”，而非“和諧”了。蔡英文的“和”“同”之論，由於沒有詳細闡述，當下還很難讓人揣摩真正含義。

但可以確定的是，民進黨面對兩岸政策，開始走溫和台獨路線，往中間的主流民意移動。一個月前，民進黨臨時全代會召開，重頭戲無疑是大選候選人提名方式的新決定，即放棄黨員初選制，將提名制改為全民調制，以全民調的方式產生總統、副總統候選人，可以說，此舉目的是為了讓提名人選更接近民意趨向，但明顯是要擺脫台獨基本教義派少數激進黨員綁架整個黨，這或許可視為一種正向轉型。

2008年三年來，兩岸破冰大三通有目共睹，台灣開放陸資去台，大陸採購團發力，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簽署……兩岸經貿制度化，令台灣經濟避免邊緣化，兩岸整合，優劣互補，和平的紅利來自於和平，整合的利益來自於整合。台灣民眾好不容易獲得如此良好的兩岸互動，2012年大選投票未來領導人時，必定會選擇務實操作兩岸政策的人選。民進黨如果真能剔除深綠僵化的思考，跨出統獨這道關閘，大選時，民眾便能多一個選擇。不過，令人不解的是，不視中國大陸為敵，不以族群為戰線，那民進黨的“道德高地”在哪兒？與國民黨的異同又如何區分呢？民進黨能戰勝自己嗎？

上週去台北公幹，與友人餐聚時說起陳水扁夫人吳淑珍入監服刑，友人剖析說，要她入監的是藍營基層和綠營高層，不要她入監的是藍營高層和綠營基層。外人往往一時不解，細細想確實有道理。台灣政治就是這麼詭異。執政的馬英九，最怕的或許是被罵“親中”，時不時發表“疑似台獨言論”，在經貿問題大致底定後，擔心大陸在政治議題上逼迫太急。為尋求連任，對未來一年的兩岸關係，馬英九只求穩定維持，不會有大動作，更不會簽署兩岸和平協議，建立軍事互信機制。俗話說，不進則退。國民黨能戰勝自己嗎？

正如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日前在他設宴歡迎海協會會長陳雲林訪台的場合所說，兩岸現在已經找到努力的方向和努力的領域，下一步的領域在哪兒？如何成功邁出去？是大家應該努力思考的時候了。從“聚同化異”到“求同存異”到“和而不同，和而求同”，這就需要有《街舞狂潮》的阿倫理念，記住他的話：“最難的，是要戰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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