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中成就歷史大和解，矛盾裡共創亞洲新未來

林健煉/資深媒體人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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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恩怨與民族主義如同鬥牛士舞動的紅布，具高度戲劇張力，可博得眾人喝采，卻無法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鬥牛士的傷亡，通常皆非舞布技巧不佳，而是肇因於對舞動紅布過度自信的賣弄，以致喪失駕馭蠻牛衝撞的先機；社會矛盾的堆砌與經濟民生的積弱，對任何國家領導人而言，就是那頭隨時將衝撞前來的致命蠻牛！」

合縱連橫遠交近攻

      2012年頭到年尾，東亞地區與美國先後產生八位新舊國家領導人，今年，這八個頭人都將面臨內外交迫，既同且異，舊積新起之挑戰與考驗。
    就東北亞而言，最受矚目的是這二年來中日在釣魚台的衝突尚未化解，北韓朝鮮的核試卻又半路殺出，讓局勢更加錯綜複雜。
    中共在中日建交40週年升高釣魚台衝突，表面是歷史恩怨與領土主張，戰術目的意在內部矛盾轉移與資源分享，戰略目標則是企圖突破第一島鍊封鎖，跨出太平洋；具有多重意義。
    歷史恩怨及內部矛盾轉移，中共可放可收，祇要日本展現一定態度，給中國適當下台階，尚有談判餘地；領土主張儘管過於牽強，主要仍是蓄積談判東海資源共享的籌碼，短期間還不易落幕，但祇要雙方保持接觸，局面尚不致惡化；至於進出太平洋，承平時期對中國具有民粹效應，對日本雖有心理威脅，惟因先天地理條件限制，戰爭時反可能構成中國致命傷。
    中國近年國力大幅提昇，但日本整體國力卻不容低估，何況又有「美日安保條約」撐腰，中日短期開打是兩敗俱傷，長期爭戰則不利中國內部穩定，所謂發生戰爭「日本將在30分鐘内被解決」的說法，既幼稚更是不負責任；先前台灣馬英九總統提出之「東海和平倡議」，確實符合東亞之共同利益，惜因國微人輕，未獲各國支持，最終台灣甚至可能還被晾在一邊，屆時台日關係很難有樂觀發展；一旦台灣失去戰略性的防火牆角色，則中美日直接衝突的局面將成為常態，永無寧日下，各方都將付出慘痛代價。
    中共由於內部矛盾治絲益棻，短期間海空軍事越域尚有威嚇作用，長期則將被視為挑釁，「和平崛起」勢必異化為「霸權崛起」，故釣魚台問題基本上中共應會保持彈性應對；倒是中共小老弟的朝鮮，在外交策略上遠不如越南、緬甸靈活，完全缺乏進退藝術，讓東亞局勢混沌詭異，自身的國際空間也遭限縮孤立，突顯金正恩政權對於國際情勢的判斷與外交手腕還待磨練。
    釣魚台事件，日中有嫌隙，美中有矛盾，朝鮮卻執意三度核試，既威脅日韓安全，更踩到中國紅線~半島無核化，未能作球給才剛登基的習近平，無形中為美日與中國提供曖昧空間，也讓日本「兩害相權取其輕」下，得有藉朝鮮問題以經濟合作換取跟中國改善關係的契機，平添中共多邊外交的籌碼，即便中共兩面手法，仍符合南韓與日美的外交期待。
    太子黨出身的習近平，黨政、中央與地方歷練豐富，但能力與立場如何，各界眾說紛紜；月前文革後最大之新聞自由事件~「南方周末」新年獻詞風波，最後圓滿落幕，讓龍位還沒坐熱即面臨考驗的習近平~危機處理首度過關！
    習近平的冷靜執著，在去年9月初為避見來勢洶洶的美國國務卿希拉蕊到訪，以「背傷」為由神隱11天，即已露過一手；由於當時他仍係儲君身份，避見貴客既無所謂外交分寸問題，卻為朝鮮、釣魚台與南海核心利益，預留日後處理的迴旋空間。

show me the money才是王道

    此外，在雙方鷹派聲音日益高漲下，原本外界認為若無第三國搭橋，中日僵局終將無解；然元月26日習近平卻接下日本公明黨黨魁山口轉交的安倍首相親筆信，並肯定安倍06年執政時改善中日關係的努力，此雖不意味中日爭端就此劃下句點，但至少先降火氣，讓緊張情勢不再升溫，並為雙方日後談判撒下善意的種子；習近平自扮橋樑接招，証明他的自信與對情勢的掌控，還是有兩把刷子！
    不過，原本最有條件躍居亞洲政經龍頭的中國，卻因軍事的突出與強勢，讓左鄰右舍忐忑不安，致讓不久前才被趕出亞洲的美國，得以步履輕快，風光十足地吹著口哨重返亞洲，再度當起門神。
    也因為中國與鄰國的日益矛盾，昔日曾與美帝二分天下的俄羅斯，如今樂得四處兜售軍火，既賣矛，也賣盾；不過在忙著數鈔票之際，柔道高手的Putin卻坐失調和鼎鼐，借力使力的外交空間，軍事威力也漸被中國超趕，國際影響力更不如東亞諸國；其實像北韓核試問題，俄羅斯有足夠的條件充當和事佬，但Putin卻樂得坐山觀虎鬥，失去為俄國加分及角色扮演的良機。
    至於2月25日方始就職的南韓總統朴槿惠，為了貫徹她「信任政治」的理念，勝選後第二天就接見了美、中、日和俄羅斯駐韓大使；繼而又接見日、中特使，並立即回派特使團赴中向習近平遞交親筆信；面面俱到的作法，顯示其有意與周邊大國廣結善緣的雄心。
    另方面她也表達願對北韓提供糧食與藥品等人道救援，同時則強調不容忍朝鮮發展核武及惡意挑釁，立場柔剛並濟，手段軟硬兼施；一般預料，姿態委婉、手腕靈活的朴槿惠，應有機會爭取恢復南北對話，甚至展開兩韓高峰會晤。
    聯合國安理會通過對北韓制裁後，朝鮮發表措詞強烈的反駁，但聲明稿從頭到尾都祇罵美國，隻字未提南韓，顯然有意對朴槿惠釋出善意；此外，金正恩並透過管道，向朴槿惠提出兩個要求，一是邀請北韓人士參加其就職慶典，二是擴大對北韓投資，朴槿惠也回應，與北韓對話窗口敞開無阻。
    朴槿惠勝選後與中國的「蜜月秀」，不但日本吃味，連南韓媒體也頗有微詞；這反而突顯她的精明。
    無論經濟、外交與軍事，韓美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向來穩固；而除歷史恩怨與獨島糾葛外，韓日關係基本上無較大的矛盾衝突，雙方又有共同的價值觀，關係隨時都可加強；而南韓最大的威脅是朝鮮，唯一能駕馭北韓的是中國，朴槿惠正面與朝鮮過招，側面由美日迂迴，背後從中國下手，完全符合戰略準則。
    再說，中韓自由貿易區(FTA)正處談判階段，雙方強化關係有利無弊；更重要的是，南韓對中國出口1千3百億美元，佔出口總額25%，是對日出口的3.4倍，提升韓中關係有其必要，也不代表韓中關係會高於韓美同盟，或韓日關係就低於韓中夥伴，「show me the money」畢竟才是王道！

「安倍經濟學」讓人刮目相看

    中共意外贊成安理會制裁決議案，北韓也祇能乖乖面對政治現實，由於長期依賴中國太深，一下子要像緬甸華麗轉身發展多邊外交，既四顧茫然，也無處著手。
    其實，喝過「洋墨水」的金正恩，若要學亞洲諸國發展經濟，改善民生，祇要腦筋轉個彎對外開放，不愁沒合作對象，從歐洲到亞洲，半夜都有人排隊，前提是要開展國際對話，堆砌信任基礎，以及遵守國際秩序；80後出身的金正恩，權力尚非穩固，也缺乏歷練，短期間還無法大破大立，但年輕就是本錢，既無冷戰思維羈絆，而且留過洋，對國際情勢應有一定瞭解，因此國際間應多用點心，多加把勁，設法與童心未泯的金正恩保持溝通，或許亞洲最後一塊經濟處女地，未來仍有可期。
    沉潛一陣後又回鍋首相的安倍晉三，儘管國內外情勢已非昔日，他卻意氣風發，動作積極；為了制衡中國，他除了繼續維持與美國的戰略夥伴關係，更是遠交近攻，從印度、緬甸、泰國、越南、菲律賓等，挨家挨戶繞著中國的左鄰右舍，頻下功夫。
    而最轟動武林，也最成功的，則是他推出的財政和貨幣寬鬆政策，非但一砲而紅，逐漸掀起各國貨幣戰，也引發國際間官員、學者與媒體的口水戰，有肯定，有批判，成敗未曉，卻大幅提升日本的國際能見度與影響力，並為自己博得舉世領導人罕見的「安倍經濟學」~Abenomics名號。
    印鈔票救經濟，非自今始，長期以來不少國家早在玩這戲碼，但就屬美國最公開，金額也最大，去年歐洲也跟進；操弄匯率提昇出口也一樣，不過各國不是私下把弄，就是高調否認；即便是美國，2008年雷曼兄弟倒閉以來，也是靠走弱的美元經濟方始得以扶傾。
    一向是國際金融乖寶的日本，1985年「廣場協議」至今大吃匯率悶虧28年，並陷入五次衰退後，安倍上台不但扭轉過去的通貨緊縮與日圓偏高政策，同時還設定2%至3%的通膨目標及暗示日圓的走向，這種久病大喝白虎湯的guts、創意與大膽作風，令人括目相看！
    安倍並將投入至少20兆日元的大規模經濟刺激計畫及鼓勵私人投資，以提振經濟、克服通縮，預計增加2%的GDP，並創造60萬個就業機會。
    一連串的大動作，讓日經指數重返一萬點，安倍「戰勝危機」內閣的支持率也達到54%，彭博調查更顯示，21%的美國受訪者認為，日本在未來一年將提供最好的投資機會，另有54%的受訪者對所謂的「安倍經濟學」感到樂觀。
    靠釣魚台衝突贏得勝選的安倍，顯然深刻體悟，無論是戰是和，決戰點都在經濟，事實上身處國際貿易自由化的各國都是如此。
    近二年，亞洲時興民族主義與領土糾紛症候群，各國相繼進入後冷戰時期的軍備競賽，導彈、反導彈、預警雷達、新型戰機船艦紛紛出籠；然而眼前日益突出的現象是~坐在麥當勞的消費老人已逐漸多過小孩，成人紙尿褲銷售量已超越嬰兒，這意味著社會福利、醫療照護與國家負擔將面臨嚴重的挑戰，日本如此，中國亦然，台灣更將在數年內發生退休基金破產危機，除了活生生的鈔票外，歷史恩怨、民族主義與導彈核彈卻都無濟於事！
    尤其，貿易自由化、國際化後，資本、技術、設備、貨物、零組件、勞工、人才及股票、債券等相互流動、依賴，國與國之間界線愈來愈模糊，關係愈來愈龐雜，任何衝突都牽一髮動全身，傷人也傷己，唯有對話、合作，才能共存共榮。

經濟繁榮就是最好的「民族復興」

去年朴槿惠競選期間主張「東北亞和平與合作倡議」，強調東北亞新秩序的構建需要中日韓之間的「大和解」，祇有抹平歷史傷痛，和解才得以實現；元月4日她在接見安倍特使時更建議成立「東北亞經濟共同體」。
朴槿惠即將面對的是南韓在大力發展財團經濟、犧牲中小企業後衍生的自殺率、農民貧困率、非正規職勞動者比率、大學學費高昂等，這些都居OECD國家中「第一」；至於出生率、青少年幸福指數、GDP對比公共支出率則是倒數第一，低所得勞工比也是ILO會員國第一，福祉水準則倒數第二，自營業者數也是倒數幾名，GDP家庭負債比僅次於英國，青年失業居高不下；幾乎所有韓國內政上的問題，都與經濟有關。

李明博光榮登上了獨島，卻把這些爛攤子丟給朴槿惠！

調查顯示，南韓人民認為下任政府的課題優先順序為：物價安定(48.3%)、緩和社會兩極化(12.9%)、強化福利政策(11.4%)，至於南北關係恢復則僅3.2%。
而認為下任政府經濟政策的優先順序為：物價安定與創造就業機會(62.6％)，財閥改革與低所得者的照顧(19.6％)，增加國民所得(15.4％)；這足以證明穩定物價中促進經濟民主化，絕對是多數南韓居民的願望，朴槿惠因而將自己定義為「民生政府」，未來施政重點將朝扶持中小企業，提升中產階級，以增加就業機會，造福廣大社會民眾努力。

    即使新年談話表示應製造更多尖端武器的北韓金正恩，也強調農業和輕工業仍將是今年經濟建設的「主攻戰線」。
    南韓的問題，也是台海兩岸的共同課題，差別是中國改革開放後全力衝刺國營企業，未能同時發展中小企業；台灣則是兩岸開放後，提供最多就業機會的中小企業與中產階級慘遭撲滅，導致失業增多，消費減少，經濟從此一蹶不振。
    中國國企過度發展帶來的後遺症包括貪腐蔓延、風氣敗壞、肥貓充斥、經營孱弱、庫存暴增、環境惡化與資金外逃等，這些沉疴損及社會價值，甚至動搖國本，然因涉及黨政軍結構性的盤根錯節，一時根治不易，也祇能象徵性開刀。

習近平在就職演說中強調「民族復興」，然民族復興最快的捷徑是搭國際經濟發展的便車，借力使力，而非「朝和平積習開刀」或零和遊戲；人民幣若能成為國際重要的儲備貨幣，就是「民族復興」之一！

此外，東盟加三除應加速整合，中國更應在不涉及主權下協助台灣加入；其他双邊或多邊贸易協定如FTA或TPP、各國間的貨幣清算、自由貿易區、金融系統現代化、國家性的網路入侵、國際黑幫或販毒、軍事情報分享及六方會談等，都值得相關國家努力與合作。

「歷史恩怨與民族主義如同鬥牛士舞動的紅布，具高度戲劇張力，可博得眾人喝采，卻無法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鬥牛士的傷亡，通常皆非舞布技巧不佳，而是肇因於對舞動紅布過度自信的賣弄，以致喪失駕馭蠻牛衝撞的先機；社會矛盾的堆砌與經濟民生的積弱，對任何國家領導人而言，就是那頭隨時將衝撞前來的致命蠻牛！」
六千年來人類有過數以千計的國家領導，但上得了歷史檯面值得肯定的領袖卻寥若晨星，畢竟，領導祇是擁有權力，而魅力領袖則需具備非權力的影響力與聲望。John P. Kotte認為，領袖不單會構築未來的夢想，也要能設定實現夢想的策略。拿破崙歸納指出，所謂的領袖，乃係能夠傳遞希望的人；換句話說，「領袖就是希望的象徵」。

示弱固然會損及領導人的國内地位，逞強卻會毀滅國家的未來；當今亞洲領導人都成長於冷戰環境，也深刻遭受歷史仇恨與現實鬥爭的纏繞，但緬甸的睿智，就是能跨越歷史鴻溝，邁向現實的未來。

中國有充分的條件可扮演促進亞洲永續和平的龍頭及帶動亞洲經濟發展的引擎，創造偉大歷史的契機，先決條件就看能否走出歷史恩怨，擱置民族主義與收斂軍事霸權，在碰撞中成就歷史大和解，於矛盾裡共創亞洲新未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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