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歐巴馬(Barack H. Obama)與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已於本(2013)年6月7至8日上午假加利福尼亞州「陽光之鄉」(Sunnylands)安納堡莊園(Annenberg Estate)進行非正式的會晤。這雖然是後者在訪問拉丁美洲之後,回程時應美方詢問而順訪美國的一項安排,但卻是雙方建交34年以來破天荒的做法,因為歐巴馬在兩天內與習近平至少有8小時的晤談,其中包括兩場會議、一場非國宴的晚宴,再加上刻意安排的比肩散步。雙方均同亦拋開外交的繁文縟節,在沒有廿一響禮砲也不打領帶的氛圍中,展開輕鬆而坦誠的對話。
歐巴馬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例如他曾於去(2012)年5月於馬里蘭州大衛營(Camp David)舉行「八大工業國峰會」(Group of Eight – G-8 – Summit)。缺乏此種經驗的習近平表現亦不俗,以脫稿方式回應歐巴馬,又在國際媒體前侃侃而談。
習近平雖然於6日6時許便抵達加州,而歐巴馬當時已抵達加州,但因忙於個人行程而遲至7日下午4時才與習近平碰面,頗令外界不解。另一個插曲是,歐巴馬的妻子米雪兒(Michelle L. R. Obama)竟以須留在華盛頓陪伴學期即將結束的女兒為由而缺席,僅由歐巴馬轉致彭麗媛一封親筆歡迎信,祝彭麗媛訪美愉快,並期待於不久的將來攜一對女兒訪問中國大陸。據《明報》報導,中國大陸國務院參事時殷弘教授便對此表示,美國這樣做可能會產生不太好的客觀效應。 兩國的盤算很清楚
姑且不論美國這樣的決定所為何來,更重要的是兩方藉著這次會面所打的算盤是什麼?最可能的目的之一,而且是共同的目的,應是培養互動默契或者提升互信;若從較為負面的說法觀之,就是「摸底」。如果說這次的目的是要化解歧見,那麼也太低估雙方的矛盾了,因為這些矛盾顯現在各自戰略利益的衝突,例如網絡安全、東海釣魚台列嶼問題、南海主權問題、朝鮮半島問題之終極解決等等,糾纏多年,不可能因為一次的「莊園高峰會」便突然煙消雲散。
在「歐習會」之前,美國已經有財政部長、國務卿、國家安全顧問先後訪問北京,針對諸多問題進行意見交換,但在最高層領導人之間卻較無長時間的會晤機會。上一次歐巴馬與習近平的會面是去年2月習近平以國家副主席的身分應美國副總統拜登(Joseph R. Biden, Jr.)訪問時,時間很短暫;如果沒有這次「莊園會」,兩人的見面將等到今年9月在俄羅斯聖彼得堡舉行的「廿國集團」(Group of Twenty – G-20)會議,而這樣的場合也不容許雙方領導人有長時間的晤談。所以從美方角度而言,面對這麼多的國際問題,而且又無法憑一己之力解決時,對於中國大陸新任領導人的理解與互動就更為重要了。從中國大角度而言,習近平及新任的外事班底也希望能與美方對口官員有深入接觸,以掌握美方思維並深化工作及關係。
對美國而言,主動邀請習近平路過美國時進行會晤,第二個可能的目的是要向中國大陸展示誠意,希望就雙方最有可能先達成共識的議題展開協商。例如,美國和中國大陸就朝鮮半島非核化已有高度共識,未來均認為應在經貿、投資等領域合作,對於國際氣候變遷、能源議題等在雙邊和多邊機制協調配合等等。此外,東海及南海主權領土問題上,至少雙方都強調透過對話與和平解決爭端的方式以降低緊張;在網絡安全問題上,當時史諾登(Edward Snowden)揭露美國政府全球網路監控詳情的事情尚未發生,所以表面上好像是美方以受害者的立場要求中國大陸與之合作,對抗相關威脅,事實上中國大陸於此議題做有限度的同意,已是美國國務卿凱瑞(John F. Kerry)於本年4月造訪北京時所獲致的結果,頂多再加上雙方將就推動建立公正、民主、透明的國際網絡管理機制進行對話而已。
對中國大陸而言,第二個可能的目的就是順水推舟,利用此次機會,透過新聞媒體的採訪與播送,讓這位在國際主流社群尚少露面的中國大陸第五代領導人,能在政治公關包裝之下廣為世界所知,同時讓中國大陸對許多國際關注議題的觀點與說法,能夠更為人所知,推廣其負責任大國的形象。而習近平在記者會上說的「寬廣的太平洋有足夠空間容納『中』美兩個大國」,更是藉機以理性而自信、理直而氣和的態度,點出中國大陸當今政府的思維基礎,亦即願與美國進行對話合作,但也要美國盱衡事理及局勢,在處理涉及中國大陸的亞太問題時,能理解並顧及中國大陸的立場與作法。
綜合以上所述,此次的「歐習會」當然是各取所需,共同的目的是為了培養互動默契或者提升互信,而美國亦盼望能由易而難、由急迫而長遠,一步步的與中國大陸進行政策對話與協調,中國大陸則期待這場雙邊關係卅餘年來首次的非正式領袖高峰會,可以從公眾外交(公共外交)的途徑提升國際形象。因此,對雙方而言,只要這次高峰會能達到以上雙方及各自所設定的目的,或許就算成功了。 以太平洋為試金石的「新型大國關係」
至於觀察家關心的建構雙邊「新型大國關係」問題,雖然美國並未採用這樣的詞彙,但就實質而言,雙方均極重視此一雙邊關係,似乎認為是當今世界局勢及雙邊共同關心的重大區域、雙邊議題在未來能否得以解決的關鍵。值得注意的是,在凱瑞4月訪問北京時,習近平曾指出所謂「新型大國關係」就是「平等互信、包容互鑒、合作共贏」。此次「歐習會」上,習近平對中美新型大國關係的內涵做了另一種方式的闡述,亦即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
前面提及習近平說過「寬廣的太平洋有足夠空間容納『中』美兩個大國」,再對照美國前國務卿柯林頓(Hillary R. Clinton)於2012年9月太平洋島國論壇(Pacific Islands Forum – PIF)說過的,「太平洋夠大,可以容得下所有的國家」(作者註:原意應指與太平洋事務相關方),可以看得出來,無論這個太平洋是多大,美國和中國大陸不會於此覺得有你無我,只不過究竟是「大家一起來」還是「咱倆先來」,屆時雙方還要再較勁。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與中國大陸雙邊關係極可能在戰略矛盾難免但並非不可控制的起伏之中繼續變化,而溝通管道可能將更渠多元且頻繁;換言之,美國與中國大陸高峰會的戲碼可能會更常見,至於效果如何,恐怕還在未定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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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臺灣對東協外交政策之軌跡與評估〉,《東南亞區域整合─臺灣觀點》(2013);《In Pursuit of Gradual Stabilization and Peace Dividends: Cross-Taiwan Strait Relations and Their Influence on the Asia Pacific》, Maryland Series in Contemporary Asian Studies, No. 3 – 2011 (2012);〈Cross-Strait CBMs: Taiwan’s Views on Opportunities, Obstacles, and Challenges〉, 《New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for Taiwan's Security》(2011);〈從「零和」走向「雙贏」:我國活路外交的戰略轉折〉, 《馬總統執政後的兩岸新局:論兩岸關係的新路向》(2009);《Conflict Management, Security and Intervention in East Asia: Third-party Mediation in Regional Conflict》(2008) (與Jacob Bercovitch、Chung-Chian Teng合編);〈論新保守主義及其對美國東南亞外交與安全政策之影響〉,《當前全球戰略發展的新視野》(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