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幾乎無法相信,後來他們所懷念的,只是那樣平平無奇的事物。
二千年後進入全球化時代,商場們都更加的粧扮起來,名字從「中心」、「廣場」變成「坊」——清掃拆遷俗稱「雀仔街」、「金魚街」(註)及色情事業區「砵蘭街」而建起的「朗豪坊」,是為香港巿區縉紳化(gentrification)的一個標誌,它宣告著經政商協調策動的都巿高級消費開始對自然生聚多年的庶民消費生態進行大規模侵略,而後者無險可守。
2005年起香港講「集體回憶」,反對拆卸一系列殖民地時代的公共建築——藝術家麥海珊的獨立電影裡,有一個長達十分鐘的黑白鏡頭,就是無聲無息地一直拍著天星碼頭外的某個雪糕攤子,掛著一明一滅的小燈泡串,一明一滅的童年情懷。那麼普通、平民、樸素到可笑的事物,鏡頭卻深情地注視良久。
網上看到一張中環天星碼頭的舊照,灰灰的天色,綠白雙色的雙層碼頭安靜無聲,想來亮著的也是環保節約省事的光管,而我僅僅看到碼頭旁邊的石長凳就很感動——那種石長凳由青綠或棗紅的紙皮石鋪成,約四尺長,向中央微微弧凹,一個人可曲身枕臥其上。只是非常普通的東西,但後來竟然沒有了,公園和街邊的椅凳都加上了無謂的扶手,用來阻止露宿者在上面入睡。
記得當2005年保育運爆發之際,一眾歷史學者曾經很不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年輕人和巿民,想要保育一些外形平平無奇、沒有皇親貴胄足跡的平民大眾公共建築。其實我們想保育的,就是那個平等開放、不高調不浮誇的城巿氣質,這是一種低調治理和初級商業的世界,人人有機會,萬物初生各有一席之地,世界並不擠擁,像邦迪亞上校的父親帶他去看冰塊的那個下午。
編者註:金魚街:就是專賣水族相關用品的區域;「雀仔街」則是買賣雀鳥的區域,而朗豪坊的位置在香港九龍的旺角中心地帶,為地標型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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