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台灣終點台灣 - 劉二囍/東海大學系建築研究所研究生 (大陸) - 主題論壇

起點台灣終點台灣

劉二囍/東海大學系建築研究所研究生 (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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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到環島之中，以致環島成了一個媚俗的夢，然而，即便它遍及眾生，卻依舊值得追影隨蹤。
環島被賦予了熱血、勵志的內涵，也成了青春與夢想的縮影。這些是我所熱衷的，所以環島成為了我在台灣必須要完成的一件事，只是，曾經在單車與機車之間徘徊不定。索性，選擇步行，這也算一個脫俗的方式，即便有不少大陸人實現了環島，卻沒有人能夠以徒步的方式完成，這給了我成為第一個徒步環島臺灣的大陸人的機會。再者，海峽是一堵牆，陸生是一扇窗，我覺得陸生的意義在於橋樑作用，而作為一個良性的橋樑，需要對兩岸都有深入的瞭解。環島，恰好是深度探尋臺灣的一件利器。
一邊是對熱血青春盡情揮灑的暢想，一邊是對臺灣社會深度瞭解的欲望，於是懷揣著這兩個念頭我從台中出發了。同時，我也深信，只要我踏過這段路，走完這一圈，生命中就會上演一部精彩的電影，而我就是影片中的主角。
倘若這真的是一部電影，那在剛拉開序幕不久劇情就進入了高潮。在上路後的第五天，夜宿在頭份國小，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背包不翼而飛，絕大部分行李遺失，包括筆電，相機，現金，衣物，以及各種證件。我開始懺悔自己放低了戒備心，幾乎將所有貴重的物品集中放置到了一起，而且置身於外，我愚蠢到，為了不使周邊環境雜亂，將腰包也整理好後塞進了大背包，這樣倒方便了順手牽羊者一步到位。實際上，我本非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在大陸時，我出門在外一向謹慎，鮮有閃失。可是在台灣生活了一年多，當我在僻靜的小路，屁股後袋里的一沓鈔票露出一大半，緊隨在我後面的人，追上來告訴我錢要掉了，而不是等它落地撿之遠離；當我在台北的一家街頭吃飯，老闆將一堆硬幣分類別擱置在櫃檯上，繁忙時段，讓客人自行找零，而根本不用擔心有人圖謀不軌；當我電話遺忘在某個地方，打電話過去的回應是正在等你來取，而不是關機後的忙音，他們本可以佔為己有。這些，讓我逐漸降低甚至是放棄了防備心，然而，在最懈怠時捅了我一刀，而這一刀雖不致命，但著實不輕。
趕緊去附近警局報案，之後，跟著警察到了事發現場，調取了監控錄像。五點半左右，一位疑似過去操場晨練的老人路過我身邊，可能一時心生歹意把我的包順走，由於那會天尚未放亮，監控畫面模糊不清。其實，那時，我所擔憂的不只是物品究竟能否追回來，我擔憂的更有我是否能夠繼續走下去。我的滿腔熱情與正能量，卻被當頭澆灌了一盆冷水，這是一種足以致命的挫敗。
遺失這些物品，無疑會給我帶來相當大的麻煩，滋生了我滿腔的抱怨。然而，我並不能因此而否認這個地方，我告訴自己，這個只是小概率事件，我只是運氣不好，剛好撞到，它不足以成為否定臺灣社會治安穩定有序的依據。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社會，否則那將是天堂，不屬於人間。我不能因為這個偶然事件而終止環島，但我不得不中途折返回台中，重新籌集裝備。
回台中後，很多友人通過各種方式對我表達了關切，並願意提供幫助，稱有需要儘管開口。一位叔叔塞給我一個紅包，上面寫著壓壓驚，說這微薄心意只是民間傳統，我收下回去後驚覺被騙，裡面數目不菲，絕非微薄。更有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阿姨，執意要送我一部相機，並且發動了自己朋友為我集資，說是為台灣表達歉意。盛情難卻，不過我還是卻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遇到了一個行竊者，卻迎來了數個熱心人。
我帶著四面八方援借來的物品以及眾人的關愛再次出發了。我慶幸我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來，否則我將因為一盆冷水錯過後面的無數溫情。人情味是台灣的名片，這話沒錯，這塊土地上，雖有為非作歹之徒，但總不缺少熱心腸的人，一路上不斷會遇到對自己施予恩惠的人。
溫情以外，還有風景。沿著東海岸，一路南下，右手邊事陡峭的滿山，左手邊是呼嘯的碧海，腳下是蜿蜒起伏的蘇花公路，在每一個拐角處，視覺的錯位，都像是踏上了通天路。山海路，似乎鋪滿了眼前的整個世界，鏡頭裡的任何一張照片都不能完全離開這三個元素，它們牢牢佔據著主角位置，三者之間的每一次隨性搭配都是一場風華絕倫的視覺盛宴，一路上，應接不暇，不會讓人感覺枯燥疲倦。繼續南下，往後面是花東縱谷。中央山脈與海岸山脈作為兩道屏障，縱向延綿近兩百公里，中間的峽谷成了一道不可多得的帶狀腹地，猶如四川盆地內被四面群山圍繞的享有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良田萬頃，物產富饒。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的綠意，猶如一片廣袤的綠色海洋，清風吹拂，綠浪陣陣。再往南走，這秋陽下稻穗煥發的綠意正在逐漸轉為金黃，倒成了一部動態風景畫。田間地頭筆直的水渠縱橫交錯，渠中的水幽然流淌，曲轉之後，匯入一山之隔的太平洋。這些，構築了一個令人賞心悅目且有別於江南水鄉的魚米之鄉。
我讚歎台灣島的人情味，我沉醉美麗島的風景線。可倘若非要說出讓我豔羨的地方，那我的答案會是這裡的村莊。臺灣的城市與大陸的城市相比，其優勢並不明顯，一些方面還會明顯處於下風，然而，鄉村作比較的話，大陸基本上完敗的。在城市化的狂潮下，大陸很多村落已經被城鄉結合部吞噬，而存留下來的那些村莊，紛紛在呈惡性發展，無人重視和監管，很多農村建設盲目與混亂不堪。在一些人眼中，似乎鄉村就代表著低級與貧窮，淪為了負面的產物，恨不得全部消除。而在臺灣，鄉土是被重視的一種多元選項，鄉村儼然已經與城市一起並列存在，它的特色得以保留，鄉風鄉情依舊，在這個地方，即便是到處散髮著濃郁的鄉土氣息，也讓人愛意滿滿。恰恰，鄉土氣息成為了它的優勢，鄉土絕非像在大陸一樣，淪為一個負面的貶義詞。
在西部，當我坐在田間地頭的瀝青路邊，眼前是一片濃綠的水稻，陣陣清風掠過，一波波綠浪沙沙作響，而腳下的水渠，水流清澈見底，大大小小的魚群在其間暢遊，我想到在我的家鄉，兒時熱衷的水溝捉魚趣事如今已經成為絕唱，很多河道早被垃圾填充，更不用提清澈見底的流水，田間小路溝閡不平且塵土飛揚。我能想像到的理想版田園風光也不過如當下所見，即便是享有美譽的江南魚米之鄉現狀，也未必有臺灣當下的田園風光風光。
在東部，那些位於鄉道邊的部落村寨，脫離了主要交通道路的喧囂，靜臥在這縱谷深處，坐擁天屏青山，以及廣袤天然良田，或綠油油，或金燦燦，頗有幾分近似桃花源。村里大凡房舍雖簡單，卻不簡陋，更不寒酸。讓人歡喜之處，即便是在這偏遠的村落，街道依舊可以整潔，雖然都是農戶人家，可家家戶戶的庭院都花團錦簇，鬥艷爭香出圍牆。生活情趣，一目了然。我在想，倘若有著做隱士的欲望，那完全就可以在這路邊隨便挑個村莊住下了，它們完全可以實現“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訴求。
環島已經結束一段時間了，我並沒有韓寒的好運氣，失而復得，然後可以用一篇太平洋的風掀起一場台風。但是這也無妨，我接受這個現狀，這是從浪漫嚮往到理性認知的回歸。這裡畢竟只是真實的人間，並非在對岸憑空幻想出的樂土天堂，台灣不過是很多大陸人對自己現狀不滿而意淫出的伊甸園。這裡有好山好水好風光，卻也有滿目瘡痍的禿山濁水。這裡有悠然整潔的村莊，卻也有工業廢氣污液肆意排放的城區。正如這裡有數不儘的淳良民眾，卻也有讓人避之不及的不法之徒一樣。
從起點到終點，從台中到台中，耗時51天，腳程1155.03公里，繞著台灣的邊緣，走了一圈，看遍了風景，看盡了百態。我不願附和它是一些人嘴中的寶島，也絕不會贊同它是一些人口中的鬼島。在我看來，這裡有美有醜，有善有劣，它讓我愛恨共存，喜惡同在。只是，愛大於了恨，喜多於了惡。所以，這是一個我現在生活著，並且在未來一段時間我想繼續生活著的台灣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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