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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01&02
月號論壇主題
看見台灣,大陸、港、澳學生的眼睛
食是家鄉味
錢超/政治大學中文所研究生(大陸)
 來台灣之前看到一個段子:大陸人去台灣,要帶老乾媽,否則吃不下飯;台灣人去大陸要帶wakamodo,否則腸胃不工作。起初我還不太相信,在大陸接觸到的相關報導都說台灣是座寶島,雨水充沛,物產豐富,經濟發達。夜市上有琳琅滿目的水果、小吃、海鮮,定會讓饕客大飽口福。然而,到了台灣我漸漸相信了這句話。台灣飲食偏甜,味淡,且什麽食材都能用油炸。對于我這種曾經將舌頭浸淫在麻辣之中的人,自是覺得寡淡無味。所以我每天都在為吃什麽而發愁,實在想不出,就吃全球統一口味的麥當勞。吃不慣這裡的飲食並不是因為難吃,而是多數不合口味。但再不合口味,也是要尋找“臭味相投”飯店,“為吃跑斷腿”一點都不假,我經常會為一間知名料理店橫穿整座台北。一年之後,我夥同另外兩位大陸同學,在學校後門的社區租了個套房。廚房很大,廚具也齊全,方便開火。周圍的鄰居很熱心,經常與我們攀談,提供方便。木柵市場也離得近,去那裡買菜,阿姨總是撿新鮮的給我,結帳時還總不忘送我一把蔥、一根姜。奔走于社區、廚房、市場之間,我的生活也漸漸接了地氣。
一 百川匯流,多元並生
台灣雖小,卻像麻雀一樣五臟俱全,非但容納了中國的八大菜系,也有大量西式、日式、韓式料理。清晨你可以用豆漿配蛋餅,也可以喝咖啡配三明治;中餐可以隨便吃份便當,也可以嘗嘗義大利面;晚餐可以豪餐麻辣鍋,也可以享用樸素清淡的日式料理;夜宵有各家的清粥小菜,也隨處可見霸味薑母鴨,羊肉爐;嘴饞了,還可以去夜市嘗嘗各類小吃。這裡有傳統台菜,也有改良后的川湘料理;有鮮美的江浙菜,也有充滿京味的烤鴨,涮羊肉;有滇緬風味,也有西北風情。
在如此豐富的美食料理背後,是隨著政治歷史而不斷異動的台灣飲食文化。早在荷蘭、西班牙據台時期,殖民者就開始了對島上物產的開發;在明鄭和清領治台時期,大批大陸移民入台,讓台灣的菜肴帶上了閩菜色彩;日治時期,日本人引進的日本飲食文化也滲透進台灣一般的平民飲食;1949年,國民黨退守台灣,上百萬中國不同省份的軍民,聚集到這座小小的島嶼,八大菜系開始由眷村繁衍生根;解嚴之後,隨著旅遊觀光的發展,各類酒店興起,國際飲食也逐漸進入台灣飲食市場,激蕩著新台灣飲食的變異。在這地狹人稠的小島上,政治、經濟、軍事等因素一直牽動著飲食的發展,逐漸形成了多元并生的料理和飲食文化。
二 食在中國,味在調料
食在中國,中國人什麽都吃,俗話說“地上走的,四隻腳的,除了桌子不吃,什麼都吃;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什麼都吃;水裡游的除了潛艇不吃,什麼都吃”。台灣的飲食也保留了這樣的特點,飲食的品種和滋味可說是相當豐富,但對我而言,似乎總不對“味”,尤其是不習慣台灣醬料,也難怪那個段子提醒大陸人去台灣要帶老乾媽(老乾媽不知挽救了多少在異國求學的遊子)。兩岸在油鹽醬醋的味道上確有差別,拿醋來說,台灣的醋分為白醋和烏醋,白醋我尚可接受,但烏醋透出的隱隱中藥味就讓我難以消受了。大陸的醋以顏色分也可以分為白醋和烏醋,但多以烏醋為主,烏醋又以山西陳醋和鎮江香醋最為出名。對於江南人來說,要燒一份酸甜適當的糖醋排骨或是享用肥美的大閘蟹,一定得用酸而不澀,香而微甜,色濃味鮮,愈存愈醇恒順香醋。再說到豆瓣醬,它被譽為川菜的靈魂,這其中尤以郫縣豆瓣醬最富盛名,宮保雞丁、魚香肉絲、麻婆豆腐都少不了它。台灣當然也有豆瓣醬,但與郫縣豆瓣相比,在色澤上較淡,在口味上辣度也稍顯不足。更為重要的是郫縣豆瓣醬選用蠶豆,台灣的豆瓣醬選用黃豆(據說是因為部份台灣人體制會對蠶豆過敏),原料不一樣,滋味自然也有差異。說到火鍋湯底的滋味,兩岸的差異也很明顯。台灣的火鍋雖然叫麻辣鍋,但都是以鴨血豆腐打底,麻辣味較為單一。而四川自是用辣高手,除了有燈籠椒、野山椒、朝天椒、雞心椒、二荊條、小米辣等各種辣椒,還有辣椒粉、辣椒油、泡椒各種形態的辣椒;花椒也有很多種類,例如藤椒、川椒、青花椒,一個大紅袍花椒就又可以分成三品。這也就難怪成都的九宮格火鍋能調製出九種不同的麻辣滋味,讓你一次過足癮。
醬料不同,食物的滋味自有差異。所以每次返台我都會帶上各種調料,許多同學也會給我送來家鄉特產:恒順香醋、安吉白茶、千島湖魚干、郫縣豆瓣醬、和田大棗、寧夏枸杞、四川臘腸、湖南辣油.......整一個南北乾貨集散地,他們也會笑稱我這裡是眷村美食新地標。
三 月是故鄉明,食是家鄉味
然而我也明白,食物是流動的,菜色也是流動的,隨著時空更替而有不同版本。移動它的是人,到了誰的手上,就以誰的方式出牌。一條魚在江浙人手裡多半紅燒;在粵人手裡就是清蒸;在四川人手裡就是水煮;在日本人手裡不是烤,就是生食;在台灣人手裡習慣煮湯。再加之原材料與調味品的差異,菜肴的滋味也就“千變萬化”。在台灣,我經常聽到大陸同學抱怨“這道菜不正宗”、“這跟我們那兒完全是兩回事兒”。對與土生土長的大陸同學,故鄉的物產、風土早就對飲食習慣產生了形塑,吃慣了故鄉的味道,無論到何處,均以故鄉口味的標準去衡量當地彩色,腦海中始終認為別地的總不及家鄉的好,所以鎮江香醋、南京板鴨、金華火腿、新疆哈密瓜、西湖龍井、嘉興粽子、北京烤鴨、天津狗不理、廣東臘味......歷經時空轉變,仍然不斷在他鄉再現。
人生活在具體的時空中,由時空產生經驗,又由經驗產生習慣,再由習慣產生偏好,所以月是故鄉明,吃當然也是故鄉香。即使離開故鄉,生活方式仍然在他鄉延續,就如同當今台灣眷村菜的流變一樣。所以,我們對於一道菜的評價,對某種味道的喜愛,總是牽連著我們的習慣、回憶和對故鄉的眷戀。也許滋味不分高下,只是因情而近,那麼大陸同學總是抱怨台灣菜不合口味,吵著過年回家要胡吃海喝也就不難理解。
四 因見秋風起,乃思鱸魚味
食物是在地表上能夠看得到的,我們每天烹調享用它;而它看不見的部份在地下,盤根錯節、分佈廣泛。它是一個地區的產物,代表了在那塊土地上的人、事、物及其歷史。唐代歐陽詢《張翰帖》寫到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鱸魚,遂命駕而歸”。當時,張翰在北方做官,因為感到秋風吹起,便想起南方故鄉的菰菜鱸魚,因此辭了官職,回到了南方。這段為了美食辭官歸鄉的故事在中國歷史上傳為佳話。
前段時間,我熬夜寫論文,凌晨三點肚腹空空,便在FBPO文“這個點真的應該舀一勺老乾媽,暖暖胃”,朋友回覆:“文山区的雨夜那么冷,那么长,每一秒怎麼熬過来的,想都不敢想。心裡冷,吃點辣子,也就不怕了。”沒想到此話一語成讖,台北盡然連續下了15天雨,溫度也是每況愈下,我感覺身體每一個器官都潮濕而寒冷,心情也很低落。於是我想起成都,想起那座“蜀犬吠日”城市。但那裡有火鍋,沸騰的鍋裡有大把花椒和辣椒,在麻辣熱度的催逼之下,所有的濕與冷都會逃離身體。想到這裡,我的舌尖和身體就不受控制,恨不得立刻買一張機票飛回去(終究沒有張翰的氣魄)。而此時,漂泊在外的台灣人感受到冬天的涼意,也一定會想起麻油雞、薑母鴨、羊肉爐的滋味,想起有關故鄉的味道吧。
End
作者簡介
Author Intro
錢超/政治大學中文所研究生(大陸)
錢超,生於南京,大學求學於成都,現於國立政治大學中文所攻讀碩士研究生。喜文學,慕美食,曾出版詩集《多的世界》。在臺一年半,常出沒於餐館、廚房與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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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更新時間:2015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