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聯盟？小聯盟？ - 葉家興/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台灣) - 主題論壇

大聯盟？小聯盟？

葉家興/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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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棒球愛好者，我在臉書上的喜愛職業球隊，從紐約洋基、到華盛頓國民、到多倫多藍鳥，最近又換到辛辛那提紅人隊。
很明顯，這是追隨王建民的軌跡。一個不服輸、只願在最厲害的職業棒球聯盟打球的台灣旅外球員。除大聯盟外，日、韓、中華職棒聯盟都無法吸引他。
職棒選手之外，很多在海外工作的台灣人也有類似想法。「想回台灣工作嗎？」「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什麼回不去了？」「薪水，回不去了。」例如，就如媒體報導，大陸「那種國際化的野心、與世界時時接軌的腳步、城市陸續規畫完善，以及為挖角人才開出的薪水，不是台灣人能想像。」【註1】
錢是最容易說出、也最具像的理由。但其實，跟王建民一樣，錢未必是唯一理由。抽象的好勝心、榮譽感，與頂尖好手同場競技的滿足感、成就感……都在驅使、鞭策人們奮鬥前進。
職業運動也許有球員體型、市場規模等的因素，台灣不容易成為世界第一。然而不容否認，台灣曾在很多靠腦力與智力的領域稱霸世界。
我和我的夥伴們在進行《陸生元年》採訪寫作時，也發現不少好手級的優秀陸生，同樣是奔著世界第一的舞台而來。至少，他們懷抱著美好的憧憬，眼裡的台灣是華人世界裡政治、經濟、文化的「大聯盟」。
他們帶著如張儀、范睢、李斯的大志，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裡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人們陶醉其間，只想看見自己。移民者的基因已然斷裂、冒險家的血液已然流乾，志向細如芝麻、夢想只在方寸，咖啡館已是夢想的極限。自我認同的關鍵字是魯蛇（loser），在臉書上大家振振有詞口頭禪的是「競爭力能當飯吃嗎？」從而，「中心」的思維成了笑柄，想要魚躍「中心」的壯志，那更像是痴人說夢。
這裡看不到政治、經濟、文化大聯盟的氣度與氣魄，人情味是唯一不缺的資產。也許這裡是「人情味大聯盟」，濃厚的人情味可以名列世界第一。
這種自我耽溺的社會氛圍，彷彿以「幸福、開心」的慢活步調取代了「炒股、炒房」的汲汲營營。也許擺脫了盲目追求成長的迷思，也許賦予了成功更多元的定義。但其實真相是，「賺錢致富」的書一樣在書店熱銷，年輕人在台灣面對薪水停滯的環境，愈來愈多人選擇出走，到香港讀大學，到澳洲打工度假，到澳門、新加坡求職。從早期第一波的台商台幹、第二波的專業人士、到最近一波的高中、大學畢業生，有能力的年輕人不滿家鄉一如死水，勇於向外闖蕩。他們離開，會不會像王建民難以回頭打中華職棒一樣呢？
當產業競爭力落後，你不可能靠提高最低工資、增加高層待遇等方式來改善，正如公雞不可能叫太陽起床【註2】。相反地，你必須拉高競爭力後，整體薪資環境才會改善，外流的人才會願意回流。
競爭力如何拉高？我們必須學習2200多年前結束戰國時代的秦國，或者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美國、新加坡、香港。這些橫跨古今中外「大聯盟」的共同特徵，就是人才開放的政策。
我們要積極主動、四處尋賢，更大幅度開放陸生以及僑外生政策，打造讓各地秀逸份子以此為家的環境。在行政院下設「投資台灣署」的一級部會，以不帶官僚包袱的組織運作型態，主動出擊招攬世界級人才、企業、大學，到台灣設點、移民、入籍。
我們要檢討法令上，不利全球競爭的陳規陋習，特別是對科技業、金融業、電子商務、高等教育的不當管制與無作為。畢竟，在高附加價值的服務行業，企業創新是領導潮流、掌握先行者優勢的關鍵，而政府官僚的慣性與天性使然，必然走在企業後頭。保守的政策、過多的監管與保護，不僅無法催生具競爭力的企業與大學，反而許多人才流浪他鄉、楚才晉用。
我們也要敞開人才招攬的大門，在法令上打破對境外和外籍專業人士就業不友善的環境。所有政府政務官、大學校長、上市企業執行長都應熟讀李斯的〈諫逐客書〉，以及諸多「大聯盟」典範之海納百川乃能成其大的歷史。尤其針對陸生的「三限六不」政策，自我矛盾、自廢武功、損人損己，早應修矣。
兩岸公評網一月份主題為《看見台灣，大陸港澳學生的眼睛》。感謝編輯同仁們的努力，在精挑細選的文字裡，我們見到許多大陸港澳年輕世代的寶貴想法。誠然，「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但其實就像戀愛關係裡，「因誤會而結合」或許不如「因瞭解而分手」來得重要。對台灣的強大而言，鄉親們不需再聽更多「濃厚人情味」的安慰劑來自我陶醉。因為，對的事本來就該堅持，良好的待人接物本來就是做人的基本原則。相對而言，我們更應該傾聽的，不是因憧憬與嚮往而來的聲音，而是因瞭解與失望而走的聲音。

【註1】：聯合晚報，記者真心話／台灣人才回不去了，2013.10.27，鍾張涵。
【註2】：這個無厘頭的腦筋急轉彎：「太陽叫公雞起床？還是公雞叫太陽起床？」答案是公雞叫太陽起床，為什麼？因為「太陽不會叫，公雞才會叫！」稍有腦筋的人當然知道這個答案純屬胡扯，只為博君一笑，但其實類似的因果錯置常見於許多評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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