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三黨對兩岸的錯誤想像 - 顧爾德 / 紐約州立大學賓漢頓分校社會學碩士(台灣) - 主題論壇

兩岸三黨對兩岸的錯誤想像

顧爾德 / 紐約州立大學賓漢頓分校社會學碩士(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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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三黨體質不同，面對的挑戰不同，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對兩岸關係都抱著錯誤的想像。

美國政治學者黎安友形容中共政權是一個「具有靭性的威權主義」（Resilient Authoritarianism）。他認為中共政權在面對社會轉型時，具有很強的自我調整能力。這個政權不會快速轉型為民主政權，但是它有能力以威權政體的形式來因應新生事務與挑戰。

國民黨是一個從威權轉型的民主，卻轉化不良的政黨。它有民主的一面，它非常重視民意調查，政策隨時會因為民意走向而調整轉彎。不過這個政黨的內部卻缺乏一個民主機制，整個黨的心態上還是威權的。當蔣經國、李登輝這類具有強勢領導能力的首袖不再，這個政黨就變得無法運作。馬英九是位有人氣而統禦能力不足的領導人，他習慣威權時代的密室決策，又深知選舉政治時代民意的重要。這使他陷入一個困境：從密室出台的政策不符合民意時，他就不知所措、進退失據。

民進黨是一個民主政黨，也是個派系結合成的政治團體。當初各地反國民黨的山頭共同結合成「黨外」、再成立民主進步黨，有實力的派系可以成為共主，也可以成為「造王」的主導力量。民主是它的本性，因為從一開始這個政黨的政治人物就必須通過選民的考驗才能取得政治權力。

中國共產黨的韌性要持續，就必須証明它以中央政治局為核心的威權決策模式，可以持續因應社會轉型的挑戰，可以有效進行社會維穩控制。這個挑戰愈來愈艱難，因為經濟發展的結果的確讓民間社會有更多自主的空間，民間自己擁有的資源可以支持不依賴國家扶持的社會組織。而新興的網路與通訊技術，更有效地快速地協助這些新興的非政府組織串聯合作。中國總理溫家寶今年初提出要結合社會團體一起進行「社會事業」的想法。不過，要結合草根非政府組織，就必須讓這些民間力量可以參與決策。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看到中共有想往民主政黨轉型的打算，甚至這個政權也沒有想要往組合主義國家發展的跡象，而在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也沒有往聯邦制或其他更合理的分權制度轉型。當民間自主力量愈來愈大，而政治參與以及權力分配的結構不調整，中共的韌性可能彈性疲乏。彈性疲乏的結構是可能在一夕間崩解的。

國民黨已經學會了民主的語言以及選舉政治的操作技巧（其實，這些是李登輝留給國民黨最大的資產），嘴巴和四肢民主化了，但是其他的軀殼還是威權的，而且還不時出現召喚威權靈魂的衝動──對兩蔣強人的懷念與推祟就是一例。在基層，這個政黨還是依恃著威權時代遺留下來的動員組織結構運作，雖然這套結構已經失靈了，但它沒有能力建立新民主機制，因此舊的政商關係、派系結構依然盤據著台灣基層，但這些結構已逐漸和中央脫節。而在中央，國民黨的舊體制並無去有效地吸納新血。老面孔、舊思維與陳腐官僚，還想像自己是全民政黨，明明在利益上和資本家密切結合，卻不敢得罪手中握有選票的弱勢族群，讓這個政黨的決策進退失據，即使內閣更迭，也無法解決這個根本問題。它的民意基礎，就在一次又一次又想討好眾人，結果又得罪了各方的決策中瓦解了。

民進黨最大的挑戰是走出陳水扁貪腐案的陰影。若非陳水扁因素，民進黨不至於在兩、三年前從中央到地方失去那麼多政治據點。如果去掉陳水扁因素的影響，民進黨還是可以贏得將近四成選民的支持。它如何提出一個可以感動選民的願景與方向，是民進黨復興的關鍵。要提出這樣的號召，民進黨必須擴大自己的視野。很少聽到民進黨的政治菁英談論國際新趨勢，而民進黨一談到中國議題就吵成一團。正因為它沒有廣闊的視野，所以沒有辦法清楚地定位台灣在世界的位置，自然也提不出一個台灣發展的願景，可以號召人民一起努力往這個目標前進。

也因此，在兩岸的議題上，民進黨雖然體認到中國經濟與政治力量對台灣的影響，但因為長期不關注中國內部發展，他們對中國對台政策的批評往往流於浮面，他們也沒有能力在中國新興的社會力量中，找到可以溝通、合作的盟友。民進黨想像中國是鐵板一塊，可以繞過它就快點繞過它，問題就於中國就一直站在台灣跟前，而且中國不是只有一個面向。

國民黨對中國充滿了善意主觀期許，這樣的期許讓國民黨主導的兩岸談判一再因為斷判錯誤而失利。國民黨沒有理解到中國政經結構內部條條塊塊的複雜利益關係，也沒有從中國整個發展戰略來思考北京怎麼定位台灣問題。他們以為中國對台單位宣佈要對台灣讓利，兩岸經貿談判就是坦途一片，結果從ECFA早收清單到航權談判都被對方吃得死死的。國民黨眼中只有中共掌權者，從不關切整個中國社會的發展，也因此當富士康事件發生，國民黨無法做出合乎兩岸社會期待的回應。

至於中國共產黨，近年來對台灣統戰能力的進步令人驚嘆，棍子與胡蘿蔔交替使用的技巧愈臻成熟──熱比婭事件之前歡迎高雄市長陳菊登陸，事件之後重創南台灣觀光業就是一個明顯例子。中共目前對台灣以商逼政，以經濟統合推進政治統一的作法，的確可以有效地讓台灣不往宣示獨立的方向走。不過，中共雖然一再宣稱「瞭解台灣人民當家作主的願望」，他們其實不瞭解一點：這個民主社會的人民是一群無情的「刁民」，他們不只對台灣的政黨與政治人物無情，他們也不可能為了「民族情感」，而去接受一個還是以威權方式進行社會控制的中央政府。這群民主刁民不會放棄自己的價值、制度與公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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